珍妮山城記事

這是哥哥最新寫的文章，我覺得很感人。特別經他許可在這裡轉載。

我看到最後眼淚還是不爭氣落下了，尤其我就是那個"年底要結婚的妹妹"，那應該就是1999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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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12月發生的故事

一個中風的老太太跟我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還是唸書的時候，要拿兩年實習的課程，就是去一些機類似作part time的工作。一星期兩全天，有學分拿，指導教授每一學期都要去跟機構督導談，看看我的學習如何。



第二年的實習機構是一個大醫院內的老人日間照護的單位，老人家每天有車接到這裡來，有看醫生，有作活動，有作復健，也跟其他老人家有點社交。

美國的老人家多半是非常nice，很喜歡講話，很多故事可以聽，如果聽多了台灣老人家講日據時代的躲空襲故事，或是剿匪抗戰的故事，在這裡就更有趣。

一個日裔美籍的老先生跟我說過他待過二戰時美國人給美籍日人的集中營的情況

一個捷克裔美籍的老太太跟我說德軍如何入侵捷克SS黑衫軍的身材如何高大，以及後來她後來坐上美軍坦克車的經驗

更有趣的是一個打過沖繩島戰役的美軍海軍陸戰隊的老先生，他拿的是BAR白朗寧自動步槍，後來還移防到中國大陸，當他用國語數出1到10時我都快笑翻了。

還有一位義大利裔的老先生，超愛聊天。有一次去他住的地方他請我吃餅乾，不過每吃一口要拿餅乾沾一下“威士忌”!! 我都忘記那天怎麼開車回家的~~



老人家作完了復健，見完了醫生，總要吃完午餐才回家，大部分的老人家都可以自己拿刀叉，有一些有點失智的老人家就需要工作人員去餵，後來我的督導就跟我說我也該去午餐室幫忙，我就去了。

老人家或是坐在輪椅上，或是需要人扶持，相同的是每一個人都有圍兜兜。

有時候老太太會對工作人員給的圍兜兜顏色花樣有意見，要這條不要那條，現在想起來覺得很有趣。

當初剛剛進去時，有點不知道如何開始，或是該餵哪一個。

後來CNA （certified nursing assistance）的頭頭就叫我幫忙這位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她叫Katie。

她不說話，很安靜，眼睛大大的藍的很，想必年輕時也是個大美女。

有半身不遂的跡象，右手總是縮的緊緊的，我不知道她是失智還是其他原因（後來才知道是二度中風）。

有時餵的好好的，她會忽然生氣似的一直發出”Jerry”似的音。

不願意進食，我就只好輕聲細語說that’s ok Katie, that’s ok. 一直重複說，直到她比較平復，可以繼續進食。

後來我就開始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握著，她的情緒似乎可以更為穩定。

其他的工作人員對於我的表現似乎也頗滿意，以後就每星期二跟四中午一直安排我餵Katie.



很快三個月過去了，時間到了12月，跟Katie的互動僅止於安撫她不安的時候，或是提醒她”get ready for next bite” , ”want some water?” “want some milk?/ice cream? Food?” 或是good bye, how are you 之類的。

她的反應就只是輕輕點一下頭，或是輕輕張開她的嘴，從沒有見過她跟誰說過話，一直以為她有老年失智（老人痴呆）的狀況。

學期快結束了 我妹妹剛好年底要結婚 我要回台灣一趟

要離開美國的前一週，我的督導提醒我要跟平常熟撚的老人家辭行，雖然短短的寒假只有4週，因為每個禮拜都出現，總不要忽然不見，我就去跟每個人道別，當然大家都會叫我回來時要帶照片來給他們看之類的，我也很高興的說好。

又到了午餐的時間，進了午餐室，迎接我的是那雙藍色的眼睛，我跟她以及大家打招呼後就開始餵了。

Katie今天吃得不錯，快吃完時，我不知道我怎麼開始。所以我就開始跟她說我要回台灣，因為我妹妹要結婚，四周後我會再回來，一定會帶相片來給你看 之類的。

我慢慢的說，一手拿叉子

後來發生的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她整個人有點激動，顫抖起來，那縮著緊緊的手伸了出來，我怕她情緒不穩定，就又握著她的手，她開了口開始說話。

“are you going ….out …of …town?” （你要出城去？出遠門？）

很不清楚，聲音極其沙啞，但是我每個字都聽出來了。

我又驚又喜，明白她的意思。

我說，是阿，又重複一次，我說我會一個月後就回來，會帶照片回來給您看。I will miss you… don’t worry… I am not leaving like forever…. 之類的

她又說話了。“But….. I ….like ….. you” 同樣的沙啞聲音，身體同樣的顫抖。

但是她平常只是輕輕讓我握著的手這時開始出力握我的手，湛藍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我心裡面很高興，有點驚喜的感覺。

我跟她說” I like you, too. I like you, too. I really enjoy the time when we are here..bla bla bla bla….Please take care of yourself…” 之類的

就這樣結束了那學期最後一天實習　我隔天搭飛機走了



四個星期很快就過了　

又回到學校　實習機構

每天透早都會開會　全部的Staff一起討論當天會來的老人家有無需要特別照護的issue醫生跟護士還有職能治療師物理治療師社工師…　一堆CNA都會參加

有時也會報告一下有哪些老人家情況惡化　無法前來　開車的幾個駕駛就要改行程…　回去第一天　還有點時差　我忽然聽到Katie的名字



一個護士說”Katie前天再度中風　昨天清晨已經去世

　　

已經去世



已經去世



She passed away yesterday morning…her son was there…”



一時之間



我坐在那裡

會不會我聽錯了

手上拿著記事簿跟筆

簿子內夾的回台灣拍的照片



本來…..





呆了好一會







好幾年前發生在12月的故事





我想說的是

應該表達的時候不要想太多

你永遠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下一次的機會…